婴儿

十几年前,在一个南方的小城市,夜半时分一个婴儿在家人的注视下诞生了,却引来了家人的离开,就剩医生与妇女。仅仅因为性别,从出生就让大家失望,成为母亲不幸的源头。

我父母,是因为我才结婚的,其实本不应该存在,若不是我,我母亲就不会受那么多苦难了。我父亲在我出生前,去参加了家乡十几年一次的祭祀,据说那天提红灯笼的壮丁都会生男孩,也常常灵验,那么多人中只有我父亲例外。

出生的那个月,下了25天的雨,不被重视的我因为这点,被很随意的取名为雨。脑子里不知道为何会有一个画面,我母亲和奶奶在抢一个襁褓中的婴儿,而且看起来她们都用了力气。

奶奶因为我是女孩所以对母亲很不友好,月子期间依旧让她早起煮饭,做家务。对我也几乎不闻不问。而那时的父亲是个妈宝,这一切只当没看见。
我两个月的时候,我母亲带着我离家出走,在街头露宿了两天。

因为四个月被迫断奶,我从小身体就不好。再加上我奶奶的一些任性行为,使我有胃病和一个不会消肿的扁桃体。

不健康的身体,人们的歧视,气氛怪异的家庭,成了我悲剧的源头。

幼儿

父母受其长辈的影响以及我堂哥这个例子,曾深信“棍棒底下出孝子”。吃饭太慢,打;吃不完饭,打;发脾气,打;不听话,打……除了奶奶和伯母,其他人都打过我。巴掌扇脸,铁棍,木棍,塑胶玩具跑道,衣架……被打进医院过,也差点被弄死过。当周边没有工具或是不够宽敞时,将我粗暴的拖出去。而我母亲,曾拿起她给我买的陶瓷存钱罐毫不犹豫的朝我的头砸了过来,只差一点就被砸死。

三岁多的时候,父母工作早出晚归,爷爷每天要去工地监工,本来应该是让奶奶带我的,但是奶奶放不下她那河边的菜地和鸡鸭,常常让我一个人在后院等她回来。那是我第一次感到凄凉。

四岁,我弟弟出生了。我从前那靠着自己的聪慧机灵讨来家人的那点关注几乎都被夺走了。我恨他,即便现在依旧厌恶他。

不到几个月,因为母亲产后抑郁,那个夜晚我永远都无法忘却。以我为导火索,母亲与奶奶争执起来,后来我被赶回自己房间,再出来时,我在小小的阳台上,看见母亲半蹲在飘窗上,手里拿着菜刀威胁说谁都不要拦着她,防盗窗被母亲那钥匙打开了。那时我还不明白死亡是什么,只知道菜刀很危险,就听从奶奶的话试图安慰我母亲,母亲因为放不下我,我们成功的等到我父亲赶回家。不知道父亲和母亲说了什么,后来就这件事就平息了。

没过多久,母亲带着我们姐弟住到三楼的一个房间里,除了洗漱和必要的买菜,大约一个月她都没从房间踏出一步。

小时候我就常常磕破膝盖,而我的母亲,就站在我面前,等我自己爬起来,让我自己走。除了处理伤口以外都没有帮助我。

记忆深刻的一次摔倒,那时我和村里的小孩子在一起玩,突然平地摔,磕破膝盖。这个时候,有一个老奶奶走过来说“你哭什么哭,你看看你,把村里大家出钱修的水泥地都弄出坑了。”

五岁,被大我六岁的堂哥摁在电视前看笔仙,被拉进被窝拿手电筒给我讲鬼故事。这造成了我至今都无法缓解的心理阴影。

六岁,突然家里买下了隔壁那栋房子,后来我才知道,那些买房装修的大部分钱,是我奶奶哄骗我妈拿出她的嫁妆换的。

幼儿园时,有一个男孩一直欺负我,揪辫子,骂我,打我掐我,我不敢反抗,和老师举报很多次都没有用。不知自己当时出于怎样的心理,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家人。

我曾和两个邻居家的姐姐玩的很好,她们也就大我一两岁,但是一个搬家了,一个因为我不小心犯的一些错,渐渐的也就避开了我。于是我又成了一个人。

父系那里是个大家族,我父亲光是堂兄弟就有八个。当亲戚聚会时,孩子们会在一起玩,但是我却因爱哭被排除在外。

家人忙,父亲便教我用遥控,就把我放在客厅自己看电视了。其实我并不喜欢看电视,但是我一坐就是一下午,因为没有人回来找我。

六岁,我们一家四口突然搬到市区,租了一个楼中楼住了下来。母亲很易怒,动不动就因为小事情罚我。但是,现在回过头看,那应该是我至今为止最悠闲的时光了。

七岁,又搬家,搬到了现在的住所。买房的钱是我舅舅垫付的,他看不下去自己姐姐如此痛苦。

父母总是因为一些我无法理解体会的事情而对我发脾气,打骂我。在我看来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例如“没有正脸看别人”“吃饭没有主动替长辈拿碗筷”“倒饮料时只倒自己的”

我不明白爱是什么,不明白他们所谓的对我好,不明白何为尊重,何为礼貌,也不明白人们为什么生气,我开始变得过分敏感,我觉得自己不配被爱,不配得到关注。没有人会关心我,我一切都只能靠自己,孤身一人,也导致我学会了很多同龄人都不会的事。不断被抛弃,没有任何安全感,觉得随时都有可能会被任何人抛弃。挨打多了,也就不那么怕疼了,导致我后来不要命似的和明显强于我的人大家。挨打的伤我学会了如何处理,如何去遮盖。因为感觉没有人可以靠得住,导致我过早的学会独立。

小学

一年级,因为轻微社恐没能融入班级。

二年级,我通过观察同学,努力把自己伪装的像大家一样,交到了一些朋友,即使她们有时候会用力捏我的脸。依旧没能融入男生群体,上体育课总是被掀裙子,体育老师(女)还说是我不应该穿裙子运动。

我当时经常身体不舒服,这痛那痛的,班主任被我扰的烦了,跟我说“要是不舒服就先忍着,受不了了再说”于是我开始学会“忍”,心理上也“忍”。

那年暑假,家里来了一对母女,是亲戚。一个刚满月的婴儿,需要我来关照。我失去了自己的时间,要哄不熟悉人的孩子一整天,母亲则因为弟弟的粘人脱不开身。那两个月,我可谓是一点存在感都没有。我第一次绝望,第一次写诗竟是因为绝望,第一次,想要跳楼自杀。并且试图寻找防盗窗的钥匙。

三年级,原来的班级被拆分,新的班级我很熟练的让自己和班级的那些中心人物成为了朋友。这一年,我改变了很多。装作乐观开朗的样子,和所有人都玩的很好。我看见班级里有一些很勇敢的女孩子,会打架,也很坚强。我在暗中观察着,然后为自己创造了一层壳,使自己看起来十分强大。

我会打很多惹我不高兴的男生,高年级的也是,即便我知道他们要是认真我这体弱的肯定输,但是我不知从什么时候,练就了一种眼神,可以使别人不反抗。据朋友所说,那时我的眼神就跟亡命徒没区别。

随着时间,我因从小被家暴而潜在的破坏力与暴力倾向慢慢显露。会和男生打架,即使被一脚踹中肚子也跟不要命的继续往前冲。有几次生气到极致,我拿椅子砸人,拿扫把,拿不知哪来的塑料细条打人,即使被破碎的塑料纤维完全扎进手指的肉中都没有一丝反应。后来自己想办法把这些纤维弄出来了,谁也不知道我受伤。从此我开始学着自己处理伤口。

“她就是个疯婆娘,还是离远点比较好”“你这样会没人要的”“她怎么这么暴力啊,还是不要和她走太近吧”“……………”

一次暑期旅游,是我们家和父亲朋友一家成团的。在某个景点,我和父亲说我想去那个非目的地的地方,但是他对我说“要合群,不会有人跟你去的,而且枪打出头鸟,要尽量和大家一样。”我不明白,明明那些人都和我很好,时间也充裕,不明白,但是我没有选择的权利。

五年级,我开始生病了。看似和同学都是朋友,实际上愿意帮我的一个也没有。孤身一人,或者说,我从小一直都是孤身一人。通过互联网,我查到的信息,发现自己很有可能有抑郁症和精神分裂,曾向母亲说我想去看心理医生,但只得到一句“你以为心理医生那么好找啊,而且还贵的要死”

我不清楚大家第一次自残的心理,但其实我一开始并不知道有自残这样的事情。第一次接触这事,是画室两个比我稍大的学姐,她们看起来像是在炫耀手上的伤口,比谁更不受关注。后来在刺激下,我有了第一次,便停不下来了,且愈加频繁。刚开始只是想告诉父母我生病了,需要帮助,但是他们往往不会发现这些明显的伤口,即使偶尔发现,我也会用谎言糊弄过去。后来,就成了纯粹的发泄方式,想看自己的血流出来,仿佛就可以轻松很多。
我越来越不合群了。三年级的孩子放学不玩,而是找椅子坐着看各种百科全书,看哈利波特。越长大,我越是不合群。不追星,不看剧,不看综艺,不看体育。基本上,和女孩子没有了任何话题,唯一能做的就是和男孩一起讨论游戏。但这样也会被骂说“狐狸精”“女汉子”

作为一个怪胎,六年级是迷上了植物,天天去楼下采集样本,也做了一些标本,认识了许多植物及特性。

关于学习,在小学是没有任何问题,我拥有这接近天才的智商,即使五六年级生病的影响,我依旧考上了市里最好的初中,进入了最好的班级。

我小学连续参加了一个比赛三年,每次都要训练一两个月。前两次都落榜的我,终于在第三次冲到了省赛。但意外发生了,我母亲不让我参加,原因是她担心我考不上重点初中,而第二选择的考试正好与比赛撞上。我母亲想都没想就逼我放弃比赛,放弃同伴,甚至离家出走威胁我说我若是不听她就回来。那天,我在公众场合忍受不住大哭了一下午。

小升初结束一段的假期,可能是因为被逼学习,很长一段时间我看到任何书本都犯恶心。

没有选择的权利,没有发脾气的权利,连锁门都不被允许,对喜欢自由的我,无疑十分痛苦。从小到大所有老师都说我很有自己的想法,但是即便那些想法是对的,我也没有使用它们的力量。

敢问苍天,与众不同便是罪吗?若不是,那为何我会如此?从小我常常与他人相反,他们热我却冷,反之;喜欢冷门的东西,喜欢病态的感觉,喜欢用自创的方法,有很多与众不同的想法,小到坐姿,大到宇宙的形状。无法向他人一样观看电影,和一些搞笑动画。我看电影只会很冷静的分析里面的内容与物品,搞笑动画和喜剧我只会感觉主角的可怜与不幸。学习上比起女孩子更像男孩子,比别人聪明一点……我只能观察着周围的人,他们怎么做,理由为何,然后加以分析,最后灵活运用。

初中

那一年暑假,我和父母吵了很多次架,仅因为我想要住校,而她们不允许。“你是翅膀硬了就想飞了是吧”在我的死缠烂打下,我有了逃离这个家的机会。

这所重点初中是以成绩出名的,但是也是以压力大出名的。初一年段就转走了很多人,初二也有人离开。而作为签了合同享受最优资源的我们班,还要承受其他人的议论纷纷。好是应该的,坏是不应该的。即使做好了也没有用,人们只会说“肯定是有后台”

初一的时候,我被诬陷,针对,网暴,嘲讽,监视,诽谤,被偷东西,被大多数同学冷落。可笑的是,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一个荒唐的误会。副班本就不是什么好人,只因为我和她喜欢的男生是前后桌,聊的来,也是运动会的医务员,与她看上的那几个男生接触良多,而那些男的却不喜欢她。

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有了两个知心朋友,兴趣性格都很合。但也许这也不是什么好事。她们姑且叫金和倩吧。

让我内疚至今的是,我没能发现金和我一样是伪装的严严实实的,初一的时候常常与她倾诉自己的不幸,甚至让她看见我自残。她父母也说不要和我这种人在一起。若是没有我这个导火索,她也不会落得至今。

讲讲金的故事吧。她可以说是真正的命苦,在很小就经历了很多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遇不到的坏事。和我一样中度抑郁,但是精分严重,而且让我害怕的是,她很明显有反社会倾向,像。。杀人什么的。而且自杀念头强烈,不久前刚被送去洗胃。而家庭,唉总之不好。

对比下,我觉得自己幸运多了,但是论环境,是没有可比性的,永远都有比你惨的人,但是他却不一定痛苦。可能你从小物质优越也没经历过恐怖的事情,依旧有可能会生病,会痛苦。痛苦的计量方式,是无法准确判断的。

住校不到一学期,我又被我父母以“改善睡眠”为理由,让我走读,我才发现当初自己拼命所做的都只是徒劳而已。

学校开有奥B,奥A,奥A+,奥语,奥英,计算机编程C语言。都是需要选拔的。我当时是参加了A,语,英。当老师说计算机可以报名的时候,我因为不敢当众发言,课后找到班主任说我想报名,但是她却对我说“你一女孩子去那里干什么,弄好你的成绩就行了,你看看我们班去的都是男生。”

我是在初二上学期末去医院确诊的。其实,一进入学校看见心理咨询老师李,我就想尽办法接近她,处好关系,并且成功的让年轻的老师把我当作妹妹看待。学期末压力很大,当时我又处于一个写好遗书就准备离开的状态,连走一步都是那么困难。学习什么的,已经做不好了。我从那时开始极度厌学至今。

人类真的是一种挺奇怪的高等灵长动物呢。亦或是,我可真是一个怪物。一边构思遗书,一边向李求助,希望她和班主任可以劝父母带我去医院。一边求死一边求救,真的矛盾呐。

一开始父母带我去不靠谱的医生那里看了两次,吃舍曲林。当时我特意查了,舍曲林能否致死,那是我唯一能自己掌控药物的时候。后来去全国有名的仙岳看,只看了一次就因为疫情无法继续,只好转到本地唯一精神病院看。同学对我的诅咒灵验了“神经病啊你,一定三院出来的”

确诊之后的我频繁的请假,而老师也允许我上课睡觉,不想作业。但同时找来的,也是一群妒妇。当着我闺蜜的面说我“装什么装,假抑郁吧她,过得那么好,有什么好抑郁的。恶心死了。”并且她们开始下课在我座位旁故意晃悠,不欢迎我去她们宿舍找我闺蜜,甚至有人说我一来她就把我骂出去。
接下来是就是大家所熟悉的治疗,个体治疗,吃药,定期检查,家庭治疗。在我会考结束后住了十天院,因为我急着要去漫展所以提前出了院。

出院后的一段时间中,我确实一点轻生的念头也没有,甚至觉得自己当初为什么想死。但是一个月后,由于受到父母刺激,这次不仅仅是想解放了,连拖了很久的遗书都写好了,做好随时去死的准备。我开始试着去撬开防盗窗的锁,但是失败告终。

暑假我们放了不到一个月,连我自己都不清楚这一个月内,我都做了什么,只感觉每天都很累,但是其实没做什么事情。从初三开学到如今,我只去过一次学校,最终还是选择了休学。
我强逼着自己学习,因为我知道,我只有足够出色,才能得到家人的目光,老师的尊重,才有可能得到一点肯定。所以初二上期末时候,我明明已经连走一步都很困难,明明从入学以来成绩一直都在下降,但却依旧坚持着,仅仅因为渴望得到关注。

初中以来我接触到了许多病友,甚至和她们成为至交,即便我知道这样做很可能使病情恶化,但是我愿意相信我们能够成为彼此的天使,相互救赎。

我尚年轻,故事还在继续……

最后修改:2021 年 04 月 10 日 06 : 35 P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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